第39章

九月初,炎热的夏季初见凉爽,厦城算是降下一个温度。

时间快临近中午,苏祈安打了车。

车子驶到天茂大厦,苏祈安先上了二楼。

徐清落在那儿待了不算久,等苏祈安过来,迅速给她选了几套女装。

压根儿不需要思考就被徐清落打包丢进更衣室,只需要等待她的点头摇头即可。

试了几套,要么太过暴露,要么苏祈安不太喜欢。

最后选了一套浅v领杏白衬衫搭配黑色束腰半身裙。

头发被烫过,乌发被卷成波浪垂在肩后,几缕细丝落在杏白衬衫上,平日里苏祈安不穿这种衣服,如今换上多出几分性感与女人味。

细高跟衬得原本细长的腿更加笔挺,气质愈发明显。

珍珠项链佩戴在脖子上,徐清落打了个响指,“这样就好啦。”

不想太过引人注目,所以苏祈安穿得素而不显眼,显得端庄即可。

谭斯京说要带她去博物馆,之前在亚城没去成的律师博物馆。

他记着。

也算是庄重场所,徐清落恰好来了厦城,苏祈安叫她过来参谋。

换完衣服,苏祈安在大厦门口等谭斯京来接她。

只是,未见到熟悉的大G,来着的是一辆红旗,连车牌都是连号的那种,在这种繁华又喧闹的街道上闪过这样一辆车,未免太过霸气又奢华,引来许多注目礼。

车门打开,是阮晋伦,他压根儿不知道今天徐清落来了厦城,对方也没告诉他。

他开着谭斯京的新车,摘了墨镜拉风得很,颇有几分徐清落的模样:“上来上来,谭斯京忙得很,都没空过来接你,我代劳了。”

“他的新车我必须试试手。”

苏祈安暂时还没听说谭斯京买了新车的事儿,上了车,背靠复古非遗大漆刺绣,目光落在阮晋伦手里的方向盘,才恍然想起什么。

她听过这车,有钱都买不到,落地价都可以在厦城买十套房,连政审都要半个月,是权力的象征。

谭斯京做了什么,苏祈安想都想不到,也不想去深想。

阮晋伦将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,对面是STG,苏祈安很轻地皱了下眉。

没过多久,谭斯京打开车门。

那会苏祈安已经在车上坐了很久,期间她下车在附近买了份三明治。

谭斯京进来坐在她的身旁时,苏祈安顺势把三明治递给他:“你今天说你都没什么胃口,一会儿还要好久才吃东西吧?要不要先吃点?”

苏祈安向来贴心细致,她总是这样,不过多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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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子从市区高速开,和上回前往亚城的路线一样,前往快到亚城郊区,还经过了一些景点。

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,苏祈安坐在副驾上和谭斯京说些日常。

最后车子停留在庄严严肃的中国律师博物馆前。

地点离亚城市区比较远,苏祈安没听过,也没来过,博物馆入口处有集章处,摆放着十多枚印章,那集章册封面是拼色杏白,上头的文字都是烫金的。

两个展厅,讲述了中国律师行业的历史,从民国律师到新中国律师制度,再到新时期律师发展的百年历史。

挂在橱窗里的出庭律师服,从行业到历史。

墙上展示着发展历程和全貌的图文,还有可参观的藏品油画。

博物馆此刻寂静无声,苏祈安的高跟踩在上方极轻,足音未响。

墙上挂着一幅油画《无罪》。

苏祈安忽而想起什么,挽着谭斯京的手,仰头问他:“你知道《法庭上的芙丽涅》吗?”

谭斯京眉梢轻挑:“古希腊的法官并非是被她的美貌所征服而不追究罪过,而是在当时的文化中,身体的美代表着神性,

也代表着被神明眷顾。”

“那你呢?你觉得她的美貌可以战胜正义吗?”

“法不外乎人情。”

法律要尊重民众朴素的道德情感。

法、理、情。

苏祈安忽然就笑了,她一早就知道谭斯京从来就是个有温度的人。

他从来就不是外人所说的散漫,那散漫里也透着温度,都说那美国的律所以他的性子接案子。

其实那案子要么赚,要么不赚。

都由他那轻飘飘的一句:“谁说律所一定要赚钱?”

瞧,这话外人说,必定是傻的,自负的。

偏偏谭斯京有那种拿捏人痞坏肆意,嚣张笃定。

博物馆一共七章节,最后是模拟法庭。

苏祈安在网络上看到过有几个学生偶尔也会过来在这儿开模拟法庭,她想起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儿,一边和谭斯京说,一边往其他地方走。

走到第五章 新中国新制度时,有几个人围在一起,谭斯京说有几个圈子里知名的法学专业人士也在。

问苏祈安要不要去认识一下?

这话说得挺直白,她挺想去的。

谭斯京放她独自去,人情世故里,倘若离了他,独自一人面对,相反更好。

凭借的是她的能力,他不过是给了张入场券罢了。

苏祈安真的认识了挺多帮助她事业上的贵人。

几番闲谈之间,她学到的不仅仅是人情世故,太多的交际知识,比起之前的怯懦无措,她站在他身边学到更多从容淡然。

回首,再看谭斯京,他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各个社交之间,眉目间尽是淡漠而又轻浅的疏离,面对各种疑难,永远是轻描淡写。

即使是远远看着,也很难忽视谭斯京在这类场合的压迫感,那种初露尖角的感觉,叫人心头无端压抑。

那瞬间,苏祈安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,是崇拜,是向往,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“你是谭斯京带来的?”

忽而,身后有声音传来,有人叫住苏祈安。

回首,身后穿着墨青色旗袍的女人步步生莲地走过来,饱满红唇轻张,声儿都是冷的。

苏祈安方才听人说过,女人是圈子里有名的律所,成绩甚至比她老师还要好,一案难求。

“你好。”

女人轻扬头,下颌线柔和秀美,狐狸眼锐利在苏祈安身上一扫,“很难想象,这两天凭借着一手烂牌在科技市场里搅乱一池水,玩得腥风血雨的谭斯京身边多了个女人,还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实习生。”

苏祈安神色茫然。

“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?”女人带笑,“谭斯京,最近接了个项目,那项目都快烂到底了,人才跑得精光,成本低廉没人做的智能科技,硬生生起死回生,大卖。”

“以前瞧不上商的人,这会倒头猛。”

苏祈安皱眉,不卑不亢:“您想说什么。”

女人耸了耸肩,两手一摊,表情魅惑得很:“我想说,小姑娘,他挺危险的,是个难相处的主,要不离他远点?”

苏祈安面色平了下来,沉默半晌,不动声色地把话暗藏其中,“您了解他吗?”

“他是个很好的人,我了解他,还请您不要插手。”

见苏祈安字句沉重地说出,女人打量她,随后轻轻笑出声:“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,怎么看都像在护食。”

“离不离他远点是你的事儿,我哪有权力决定。”

这话说的,苏祈安有种五味杂陈的情绪。

好像……是被人耍了?

“您可别欺负她。”

苏祈安看向声源处。

谭斯京大着步子过来,“还以为见着人了会向她夸我两句,您倒好,尽欺负她。”

“不怕人不要我了?”

女人倒不气谭斯京话里意味,只笑着:“哪能啊,不过看看罢了。”

有人绕过人群,过来和女人说有人喊她,女人在苏祈安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中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:“我们还会再见的。”

苏祈安抬头看谭斯京,什么都还没说出口。

谭斯京倒是懒散答:“她叫谭茉,是我姑姑。”

“今天他们所团建,过来玩。”

苏祈安微微一顿,继而小小“啊”了声。

这样突然地与谭斯京的亲人会面,未免有些太过意外。

所以,刚刚那些人,都是和他姑姑一个律所的?这才能够让她认识?

继而她又说:“你怎么不早说,我刚刚还……”

想来是谭斯京姑姑,苏祈安总觉得刚刚的态度不对,连句好话都没说。

相反,她还劝诫要自己离开谭斯京。

苏祈安哪想过这样。

“她说不告诉你,让你在这儿玩得自在。免得见了她拘谨。”谭斯京拉过苏祈安手臂,似无意提:“你了解我什么?”

这样淡然语气说的话,苏祈安觉得蔚然不少。

也确实,她要是提前知道,估计不会比刚刚好上多少。

苏祈安偏过身子,与谭斯京面对面。

她看他,抿着唇,露出轻淡又温和的笑:“我知道你好多好多事情。”

伸手,悄悄勾住谭斯京的手指:“我可了解你了。”

谭斯京笑:“从哪儿了解我的?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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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上都说律师博物馆其实多少都有些无趣,但苏祈安觉得不然,相反充实了不少。

玩也玩得痛快,毕竟这不是名山,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她。

谭斯京也不是。

所有人都不是。

谭斯京带着苏祈安回去时,刚过闭馆时间。

苏祈安已然觉得有些轻飘然,背靠在副驾椅垫上,发觉背后触感有着不同。

不同于上车之前的感觉。

伸手到背后,触碰到轻柔的毛垫,扯出。

一只毛茸茸的米黄兔靠垫。

粉红眼圆溜溜,看着就可爱,摸起来手感柔软舒适。

苏祈安觉得神奇,“怎么会有这个?”

谭斯京不会说前不久看她下车时扶了把腰,不过转瞬即逝。

也不会说中途他叫了个跑腿,趁着苏祈安和谭茉说话的时间买的。

跑腿发来的视频大牌护腰靠垫,谭斯京一眼选中了这只米黄兔。

苏祈安想到什么,抱着米黄兔靠在谭斯京肩上,软软绵绵,“谭斯京。”

她喊他。

谭斯京看苏祈安,“回去了,去罗伯威。”

好一会儿没看手机,车停在白色实线内,等红绿灯时打开手机,消息一窝蜂地弹进。

谭斯京挑了几条必须回的消息,其余的懒得回。

等关上手机时,才发觉那懒得回的消息里有几条已经压了几天。

头疼得很,谭斯京揉了揉眉心,倦怠地靠在靠背上。

其实和那些人交谈时,苏祈安见识了上流社会也分三教九流,有的早在金字塔顶端,清门高户的,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,有的纸醉金迷,朝生暮死的,玩的天花乱坠。

兜兜转转下来,认识了不少人,圈子里什么样的都有,大多都是需要认识的。

认识归认识,也发现这个世界太过虚幻。

是个偌大的草台班子,从前够不着的,今日一见,才发现的确够不着。

她以为的够着,不过是海市蜃楼。

其实苏祈安心里清楚得很,这样偏远的律师博物馆,为什么是今天来,谭斯京把她带来,是想她的以后,一帆风顺。

借着这名头,让她的人脉扩展。否则她又怎么能进得来这样的上层?

让她少走了好多年的路哦,让她以后的事业可以更上一层楼。

他自己在前进的时候也不忘了她。

朦胧想法也敌不过清醒认知。

大不了叫清醒认知也变得沉醉。

细白指尖碰上谭斯京的眉心,声音柔软:“谭斯京,都说了你要开心。”

低眉敛眸,从那净白衬衫往下看。

意料之外的屏幕亮开,一条消息钻入湿润朦胧的眼。

“整个圈子里,姓苏的大把,不止她一个。”

发消息的人苏祈安在报纸上见过千百回,那一瞬间,喉间忽而变得苦涩,再而三地,鼻尖无法控制的酸涩。

好突然的酸涩感。

若说早有预设,不安与后知后觉的苦涩逐渐弥漫,涌过全身。

谭斯京握住那手,冰凉得很,再低头。

瞧见的是小姑娘水雾秋眼盛满了一池吹水。

不过半秒,那水满了,溢出。